【叶方】赌石(七)

·两个星期的醉生梦死,我活着回来了_(:3 J Z)_

·鸡血石的第一部分就此结束,之后要到叶方二人的老本行,翡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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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那件刚白地鸡血石,叶修在一边教导唐柔一边作业的情况下进行雕刻,用了一个星期的工作时间彻底完成了这件摆件所有的工序。

完成品与原本相比小了一圈,石面上原本两块洁白的部分被分别雕刻成了不甚相同但同样精致的亭台模样,以一条小道蜿蜒相连。被斑驳的粉红鸡血分割开来的剩余部分留下了一些保持其天生的模样,还有一些则化为了曲折繁密的细细枝条,恰到好处地接在粉嫩的鸡血下面,将那些淡淡的红色变为雪地里傲然的冬梅。

雕刻完成时方锐正好在一旁围观,叶修蹲在工具箱旁翻找工具准备打磨一下表面,突然兴起,开口让方锐给这块摆件取名。正拿着杯苏女神温柔赏赐的星爸爸享受人生的方锐闻言险些没把自己呛死,难以置信地看向叶修。

“你叫谁来取名?”

叶修理所当然地看回去:“你啊。怎么,你名儿不是方锐?”

方锐无视他的废话,态度颇有点忐忑:“我,行吗?”

叶修:“不就取个名吗,又不是让你来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方锐:“老叶,我可提前跟你说了啊,我文化水平止步大专,当年还老逃课,肚子里可没什么墨水,取得俗了难听了你不许怪我啊。”

叶修:“嗨,我以为什么事呢,要真那么难听我找别人就是了。”

方锐:“去你的,那你干脆别找我。”

叶修摆摆手,拿出打磨用的工具站回工作桌前,嘴上还不得空地接话:“给一块石头取名,能难听到哪去?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快起。”

莫名其妙这谈话的氛围就把压力施加到方锐身上了,方锐颇觉得有点委屈。他煞有其事地把星爸爸搁在椅子上,环着胳膊蹲到石头前面打量了半晌,犹豫地看了看叶修。

“梅,梅台观雪石?”

叶修毫不留情:“中庸,普通。”

方锐炸毛:“那你找别人去!”

叶修呵呵一笑,顺手摸了把方锐近在咫尺的脑袋,试图给他顺毛:“哎,别急着生气啊。中庸中庸,无功无过,没什么不好的。”

方锐:“但我就是觉得你没在夸我。”

叶修:“那你至少判断能力完全可以嘛,对自己的能力自信点,别那么自卑。”

方锐差点没把叶修刚放下的刻刀抄起来。

总而言之,那块刚白地鸡血石还是以“梅台观雪石”的名字被打上了标签,被陈果端进了准备好的玻璃柜子里,在柜台后边沐浴着一片淡黄色的灯光。

搞定好了大件,桃红地和瓦灰地被唐柔乔一帆瓜分,俩人抱着鸡血石刻得不亦乐乎,剩下的也就是陈果收好的红帽子了。方锐和叶修一块去找陈果讨要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着自家美女老板娘捧金砖似的,打开保险柜又打开带锁箱,把红帽子和裹在外面的几层绸缎一起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到叶修手上。

叶修一脸肃穆地接过,用表情和行动向陈果表示坚决完成任务的决心,把方锐都感染得屏住了呼吸。他跟着叶修走进工作室,屏住的气还没散呢,叶修一个甩手,那团包着红帽子的小包裹被毫不怜惜地扔到了桌子上,在桌面上撞出闷闷的响。

方锐无语:“不用小心点吗。”

叶修嗤之以鼻:“横竖不过一块石头,都那么多层布裹着了,难不成我再找个天鹅绒软垫把它请上去?我自己都没坐过天鹅绒软垫呢。”

方锐:“废话,这块石头拉到拍卖会上难保不会拍出上百万,你被拉到拍卖会上能卖个上百万?”

叶修威严地抬起他的双手:“就我这对巧夺天工的手,何止百万!”

方锐:“我求求你谦虚点!”

虽然陈果对这块鸡血石宝贝的不得了,深有给叶修划出两天时间慢慢篆的冲动,但叶修还是干净利落地用了两个小时就全搞定了。红帽子的材质再好,它也只是一块女孩拳头大小的石料。哪怕叶修如何小心缓慢地去雕篆,也要不了半天的时间。

这块红帽子石料大小正好,便让叶修分成了一对对章。勉强覆盖四成的鸡血鲜艳夺目,两块印章摆在一起时鸡血的纹路还能正好接上,极有自然韵味的美感,在半透明的冻地上相当惹眼。叶修细细把它们打磨好,用陈果给他们的绸缎重新包了,又还给了陈果。

“老板娘,你找人打个印盒子去,一次能装两枚印章的大小,就照着这对红帽子的大小打。不要舍不得钱,尽量用上等档次的木料,内衬用好的红绸,细节处也要处理好,所以最好找师傅手制。但要嘱咐他们别自作主张给盒子添没必要的装饰,天生的木纹就行了。这对章子拿去拍卖会上,保守估计百万是可以的,那这衬托的盒子也得配得起这个身价才行。”

陈果仔细记好叶修的嘱咐,马不停蹄跑去办了。叶修打了个哈欠,回去把工作室清理好,转过身看到方锐倚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嘴里衔着一根牙签上下摆动着。他今天穿了一身较休闲的衬衫,领口微微有点乱,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点锁骨和掩藏的皮肤,自然健康的肤色在雪白的领口更加显眼。叶修默了几秒,若无其事地抹了把脸,走过去拍了拍方锐的肩膀:“怎么样,下午有没有什么打算?”

方锐衔着牙签没回话,只是朝他摇摇头。叶修挠了挠头,鼓起勇气邀请道:“那陪我走一趟?我正好打算出门。”

方锐吐掉嘴里的牙签:“行啊,你要去哪?”

叶修伸出手给方锐整了整衣领,回答:“南山公墓。”


他们没有立刻就动身。

方锐一听是公募,虽然不知道叶修是要去见什么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故人,那他这一身打扮就很没有礼貌了。和叶修一说,他虽然表露出也不用太打扮的意思,但方锐还是回了自己房间,找出一套干净正经的衬衫长裤,还对着镜子抓了两把头发。

他下楼的时候叶修已经准备好了,叼着支香烟等在后门。看到叶修的时候方锐一愣,因为他居然也是换了身衣服。不过和方锐这样庄严肃穆的衬衫西裤不同,叶修穿着的是像七老八十的老爷子会喜欢穿的,那种棉麻布的盘扣上衣和宽松的长裤,脚下还是一双黑色的布鞋,看着颇有点像清晨公园里打太极的大爷大妈。

叶修似乎是打算空着手,不过也可能是之后再买。他见方锐下来便朝他点点头,两人没惊动其他人,一块走出了兴欣。

叶修出了门没直接打车,而是往附近的商店街走。方锐心领神会,觉得叶修多半是去买花的,谁知叶修对花店视若无睹,笔直地走进烟酒行。也没仔细挑选,他拿了瓶很一般的白酒,挑了两包香烟,又买了两瓶矿泉水,找老板要了个塑料袋拎着走。方锐看他就这样自然地准备叫出租车,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不买点花吗?”

“花都是清明的时候沐橙负责的,今儿又不是清明。”叶修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我就是去找人抽根烟聊聊天,带花多奇怪。”

很奇妙的,方锐直到刚才都不自觉在心中维持的一种沉重和古怪突然散了。他其实很疑惑的,为什么叶修扫墓要拉上他一块。今天不是清明,那扫墓是因为是忌日吧。忌日扫墓这样的场合,带上他这个局外人真的合适吗。

然而叶修的态度表明今天似乎并不是忌日,他的态度也不沉重。就好像他只是闲得无聊突然兴起,想找个老朋友聊聊天打发时间罢了。受他影响,方锐也松了口气,伸手把扣到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深吸了一口夏日午后略显灼热的空气。

秋季似乎也不远了。

南山公墓离兴欣不算远,也不算近。下了车以后还要步行一段时间,一直走到公墓比较远的一处园区。方锐对这里不熟悉,但看着供人扫墓的区域逐渐变得窄小,陵墓的规格也趋近简陋,心里也有了一丝基础的判断。

叶修在一处陵墓前停住了步子,蹲下了身。大致清理了一下这处陵墓,叶修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放上,又拿出在烟酒行买的一个一次性塑料杯,把白酒往里倒了半杯。随后他起身,挪到紧挨在旁边的另一处陵墓上如法炮制,只不过这次他没把香烟放上,酒则给人满上了。方锐站在他身后,虽然觉得打探别人隐私不太好,但转念一想是这人把他拉过来的,也就干脆大大方方地去看了。

两处陵墓的格局一模一样,连去世的时间都差不了几天,但是葬在里面的人却天差地别。叶修摆上了烟的那一位是位老先生,享年七十有五,而倒了满杯酒的那位则是个年轻人,去世时不过二十出头,令人扼腕。

方锐站在叶修身旁很是乖巧,他明白他不应该在这里说任何话语,除非是叶修的意思。结果叶修倒完了酒转头就来找他说话了,让本以为他还要缅怀一下故人的方锐吃了一惊。

叶修蹲在地上,摸了摸这两块紧挨着的墓碑,对方锐说道:“没关系,你可以靠近点,猜猜是谁睡在里面。”

方锐疑惑:“我认识的?”

叶修摇头:“你不认识,但你多半能猜出来是谁。”

于是方锐跟着蹲了下来,诚心地朝两块墓碑都拜了拜,这才去看写在上面的名字。两人都姓苏,老先生名叫苏裕,年轻人名叫苏沐秋。

方锐一怔:“苏沐秋,难道是沐姐姐的……?”

叶修道:“对,他是沐橙的亲哥哥,也是我师兄弟。”

这下方锐的惊吓可大了,声音都没掌控住地变大了些:“师兄弟?你还有师兄弟?!”

“废话,难不成你以为我没拜过师?不然我这手艺哪来的,娘胎里带的啊?”叶修对方锐的惊讶表示鄙视,然后把手覆到苏裕老先生的墓碑上,道:“这位,就是我师父。”

方锐顿时肃然起敬,对着苏裕老先生的墓恭恭敬敬地又拜了一次。叶修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眼底浮现出一丝欣慰的温和笑意。他拍了拍方锐示意他不用一直蹲着,然后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这瓶给你,天太热,别渴坏了。”

方锐接过水,拧开瓶盖抿了一口。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叶修只是站着,也不对两位的陵墓说话,疑惑地开口问:“你不是来聊天的吗?”

“是啊,”叶修把剩下那包烟打开,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随后在裤兜里摸打火机,“但是我突然发觉没啥要讲的,最近的新闻也就是你到兴欣来了而已,不值一提嘛。”

方锐:“你不提我我觉得合情合理,但你说的这话怎么这么欠揍呢。”

叶修:“天赋吧,我口才一向很好。”

方锐一个没留神,顺口怼道:“你怎么活到这岁数的,没被打死真是老天开恩。”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卡壳了,这话放在平时看没什么,可在人家师长故人的陵墓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无礼了一些。方锐懊恼地皱了皱眉,刚要道歉,叶修却突然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笑容上不见一丝阴霾。

“真够耳熟的,这话我师父和沐秋都说过。”叶修笑着轻轻拍了拍苏沐秋的墓碑,“不过他们说话比你直接点,沐秋说的是怎么没人揍死我,师父说的是要揍死我。啧啧,还是我师父有魄力,一大把年纪了都能拎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

方锐舒了口气,软下了些声音,但语气还是打趣的:“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让师父揍你?”

叶修不动声色地在心里为方锐对老爷子亲近的称呼乱激动了一把,随口回复道:“我没注意把他珍藏的烟斗折了。”

方锐:“那你该打。”

叶修笑:“可不吗,把他老人家气得直接从藤椅上跳起来了。那身手,嗬,四五十岁的都赶不上。”


叶修后来还是开了口,但不是和逝去的人们絮叨,而是和方锐说话。他一边抽烟一边对方锐说话,烟换了好几根,烟灰被他弹进空着的一次性杯子里,很快积了小半。

方锐听了才知道,今天虽然不是这两位的忌日,但却是叶修拜入苏裕先生门下的日子。因为正好没事,所以他跑过来看看他们,既然方锐也肯跟着来,他也就不介意和这位听众多叨叨几句。

他说了会缠着他要他买糖的小丫头,说了和他一起挨师父手板子的小少年,说了深夜里会跑来给他掖被角的老爷子。他给方锐描述了那小院子后面的菜圃,描述了房间里双重的雕刻声,描述了师父执刀时手背上崩起的条条青筋。

他还说了老爷子去了的第二天早上他们打开门的瞬间,说了那个雨天沥青路上被碾碎的香烟,说了漂亮姑娘日日红肿无神的双眼。他没说很久,也没说很细,只是提了提他记忆深刻的片段,甚至不带一点修辞。但是方锐听得很认真,同时自觉很没有良心的,在心里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欢呼雀跃。

他不知道叶修为什么会邀请他来到这里,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但他确确实实为叶修表现出的亲近和信赖感到欣喜。虽然他明白可能叶修只是一时兴起,而他又刚好是闲人一个,这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但至少叶修的那份愿意向他倾诉的信任,就足以方锐感到愉快。

方锐知道自己喜欢着叶修,但他相信自己藏得很好。毕竟是他擅自喜欢上的叶修,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事情令对方烦恼。叶修的身边有苏沐橙这样完美的女性存在,方锐心里是半点没有与之抗争的自信和想法的。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比苏沐橙更适合叶修,所以他也不会期盼那样的未来,只是放着这份感情在肚子里,直到它自己腐烂消散的一天。

他从几年前起就一直是这么做的,他也快要成功了,快要能够忘记曾经对叶修产生的情愫了。然而生活的变故把叶修再次送到了他面前,也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情。当他背着包走到面馆,看着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吃面的叶修时,方锐才明白自己根本就离成功还十分遥远。

他还喜欢着叶修,还忘不掉这段终将无疾而终的感情。

夏日的白天总是很长,但天边缓缓如火烧般愈发鲜红起来时,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七点了。叶修收拾了一下带来的贡品,把酒给两位洒了,随后让方锐拿着东西先去叫辆出租车,他一会就来。

方锐明白他还是要说点话的,二话不说便应了,先行一步走出了墓园。叶修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确认他已走远,这才把视线移回陵墓上,笑着擦了擦两块墓碑上积攒的薄灰。

“他怎么样?不错的人吧。”

叶修轻轻说着。

“沐橙也是,好像有了感兴趣的人了。那人虽然闷了点,但蛮听沐橙话的,宠着她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站起身,往嘴里又塞了一根香烟,拿出打火机点上。微弱的火光在将暗的光线下明艳闪耀,散发着热烈的色彩与温度。叶修长长地吸了口烟,吐出一片淡灰色的烟雾缭绕。

“我们都挺好的,以后也会更好的,放心吧。”

语毕,他眨了眨眼,又朝两人的墓拜了拜,开玩笑似的说道。

“还请师父师哥保佑保佑我,让我安然抱得美人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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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7.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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